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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西康路桥下,苏州河的水绿荧荧的,好像辐射异变的产物,令人触目惊心。在这个喜欢吃奇怪东西的国度里,除了这些水,空气里都浸透着三氯氰胺、苏丹红和其他谁知道什么怪东西的成分吧。曾经淳朴的农村小伙阿豚有时候会想,到这样的城市里来生活,那些人会发生什么样的新进化呢。

经过昨天遇到抢匪的地方时,阿豚搭讪说:“看新闻了吗,听说昨天晚上,还有飞天熨衣魔,就在这条路上哦。”

“啊,”女孩担心地转头看了看,然后朝阿豚挪近了一步,伸手揪住他的袖子,“有你在,我不用怕吧。”

“咦,你脸上什么东西?”

“哦,是鼻血。”阿豚伸手抹了一把。

“对不起对不起啊。”他尴尬地说,伸手用袖子按住鼻子。

女孩微微一笑,“没事啊,我习惯了的。”

“……什么习惯了?”阿豚一边捏着鼻子看着天空一边问。

“你不是上海人吧,为什么要来这座城市?”她扯开话题问。

还没走半条街呢,阿豚已经把自己的底细全都招了。他父母是下岗工人,生活艰难,于是借了款,打通自己家的住房外墙,开了个小卖部为生,结果没半年又赶上拆迁,小卖部被夷为平地。城里呆不下了,他们就搬到农村租了块草场,养了十几头山羊,每天早上挤羊奶卖给附近的住家。阿豚大学没毕业,学费没有了,学校的贷款也还不上,只好退学回乡去帮他们养羊。

“那时候我每天都蹲在羊群里思考人生,它们啃着草,歪着脖子打量我。它们把我身边一圈的草根都刨出来吃掉,剩下光秃秃的土地围了我一圈。

我们互相仇恨。我把灌木和乱草扔到它们头上,它们就用角顶我,还蔑视地盯着我喊:咩~

后来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在上海变成了桶盖侠。

我放羊的时候喜欢看幻想小说。我经常梦见自己是超级英雄。真的。别笑。我梦见自己是桶盖侠,出没在大街小巷,和各种犯罪分子做斗争。我还找到了好工作,住上了洋房。于是我就跑过来了。”

他期待着女孩放声大笑。

但是那女孩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笑话他,反而很认真地仰着头,眨着亮晶晶的眼珠子问:“什么叫桶盖侠?”

阿豚愣住了。

“你说呀,什么叫桶盖侠。”

阿豚和别人说这个故事的时候,从来都到不了解释什么是桶盖侠这一步。他搔了搔头,伸手捡起路边一个垃圾桶的桶盖,“比如说,我用这个桶盖飞出去——”

一股邪恶的风突然刮过他们的头顶。女孩轻轻地尖叫了一声。

阿豚一抬头,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正掠过天空,遮挡住了月亮的光亮。

“我草,什么东西。”阿豚喊道,随手操起垃圾筒盖,飞了过去。

他一定是打中了什么东西。

黑影一声怪叫,打着旋消失在巷子的尽头,传出巨大的撞击声。不知道被谁堆放在死胡同里的一排长竹竿捆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塌了,发出一连串可怕的巨响。

阿豚拖着女孩跑过去时,却发现巷子里除了散落一地的长竹竿,再没有别的奇怪东西。

他对自己刚才甩出桶盖的手劲和准头有点奇怪。

也许是爱情,或者是某种于爱情相近的东西激发了他的能量?他自己这么解释。他真的正在变成桶盖侠?

放在上衣兜里的山寨手机响了,不停闪耀出绿色的光芒,那是阿豚给自己上的闹钟,提醒自己末班车的时间。

远处传来火车站大楼的钟声。

小姑娘脸色一变,突然说声:“我得走了。”

她转身跑走了,比一阵风还要轻快。

“你的鞋子掉了。”阿豚在后面喊,但是那女孩已经跑得不见影子了,只剩下一地月光和骨碌碌滚动的竹子。

阿豚摸了摸后脑,这是一场梦吗?可是地上,那一只小小的鞋子还在。

阿豚捡起鞋子,他把它揣进怀里,突然间很想要放声咆哮,想要让鼻血飙流,想要对冰冷的城市大声骂我草你妈,老子再也不会失败了!

那一刻里,他对自己的桶盖侠之路充满了真正的希望和憧憬。

我是桶盖侠。他轻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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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海天

潘海天

111篇文章 6年前更新

科幻小说家,《九州幻想》、《九州全民幻想》杂志主编辑,对以影像、漫画、图表、设计、活动等新形式来表达科幻和奇幻文化抱有强烈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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